【甘肃日报历史报道】四十二年的坚守——再记“草原曼巴”王万青

此报道发布日期:2010-09-15

甘肃日报记者 宜秀萍

42年前,王万青作出了一个决定:到祖国最艰苦的地方去!他来到了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玛曲县阿万仓乡卫生院,从此立下誓言:做一个有价值的人,为党和人民贡献一份力量。42年来,他扎根草原,救死扶伤,用自己的承诺与信念,谱写了一曲忠诚与坚守之歌。

藏乡好医生

“祖国的需要就是我的志愿,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。”这是大学毕业时,王万青在分配志愿表上写的一句话。来到阿万仓后,当地医疗条件的简陋超出了他的想象,也坚定了他要为草原人民做点事的信念。

1975年前后的一个春天,天刚亮,伴随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,一位藏族青年冲进卫生院大喊:“曼巴!曼巴!”

王万青赶忙出去,经简单询问,得知这位青年的妻子得了急病,喘不上气,快憋死了。

抓起药箱,备了一支特大号针头,王万青跟随藏族青年,一路快马加鞭,直奔病人家里。帐篷外有人在焦急地等候着,一下马,王万青便被拉进了帐篷。

进了帐篷,王万青认出了患者,原来是塞可——阿万仓乡唯一的女生产队长。只见她脸色发紫,嘴大张着,不停地用手抓脖子,已抓出了一道道血痕。问了几句,王万青初步判断是急性喉阻塞,病人已进入窒息阶段,随时有死亡危险,必须马上切开气管。

可现场进行手术没有器械,不具备条件,更来不及把病人运回卫生院。此时,王万青专门挑选的特大号针头派上了用场,他小心翼翼地将针头从塞可环软骨和甲软骨之间扎进去,刺穿气管。病人马上有了“嘶——嘶——”的通气声,塞可憋气的症状迅速得到缓解。

随后,王万青开始进行药物治疗,待塞可病情稳定后,又接到卫生院继续输液。几天后,塞可痊愈了。出院时,为了答谢王万青的救命之恩,塞可的丈夫非要送他一头牦牛。“医生就是给人看病的,看个病就收人家东西,那还叫医生吗?”王万青坚决推辞,塞可一家无奈作罢。

上海来的大学生可真有本事,往喉咙里扎针扎不死人,还能救活人!这次成功抢救让王万青名声大振。随后的一个病例,更是让阿万仓群众对他刮目相看。

那一天,王万青正在乡上一个生产队的医疗点看病,有个牧民急匆匆赶来,说妻子生完孩子出血不止,人已经昏迷了。

王万青赶去一看,帐篷里产妇一个人躺在牛粪上,孩子已经生下来了,但胎盘还留在子宫里。由于失血过多,产妇已经处于休克状态,除了微弱的心跳,血压、脉搏几乎都测不到了。

王万青赶忙给产妇输葡萄糖,提升血压,随后戴上医用手套剥离胎盘。止血、打针、抗感染,一系列后续治疗让产妇病情渐渐稳定下来。此时,产妇需要马上输血,否则依然有生命危险,即便闯过来了,今后身体也会受到严重影响。“在我来之前,阿万仓发生过这样的事,产妇胎盘滞留大出血,因不会胎盘剥离术,医生赶到了,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产妇死去。”王万青说,他曾在上海的妇产科医院实习过,当时老师手把手教他们学会了接生、刮宫,胎盘剥离术没上手做过,但见过老师怎么做。

到了阿万仓后,他没事就对照书本熟悉操作流程,每次下乡时,也都带上显微镜,并从县医院借来血清,以备不时之需。草原牧民居住分散,偏远放牧点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马,危重病人不能骑马,只能往医院抬,高原缺氧,人又走不快,最近的路也得走六七个小时,等送到医院人可能就没命了。因此,每次下乡,王万青都尽可能将卫生院仅有的几样设备带上,以便危急时现场施救。

这次,几样设备还真都用上了。王万青将产妇接到大队医疗点,在显微镜下验血配型,找到与产妇血型相符的几位亲友,为她输血。经过几天治疗,产妇脸上慢慢有了血色,身体逐渐复原。

此次手术成功,令王万青信心大增,之后的十多年间,他成功抢救了多位这样的产妇,阿万仓草原上再未出现因胎盘滞留大出血死亡的产妇。“当时,当地牧民生孩子基本都在自家帐篷里,身下铺条毯子,上面垫上干牛粪,极不卫生。最糟糕的是,牧民还认为生完孩子就下地,这样的女人身体才棒,根本没有坐月子一说。”这样的习俗让王万青十分担忧。

每次出诊或下乡巡诊,遇到孕妇,他就反复说,生孩子可不是件小事,生不下来就是难产,会要人命的,有条件最好到卫生院生孩子,如果实在不方便,只能在家生,就买些卫生纸、药棉垫在身下。生完孩子一定要多休息,多吃一些血肠之类的高蛋白、高营养食品,千万不能逞强,生完孩子就去背水劳动,这可是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。

这些,在今天看来都是常识,但在当时,当地藏族妇女竟然都不知道,从来没有人跟她们说过这些。上海来的大学生这么关心她们,令她们感动,大学生救死扶伤的本领更令她们信服。渐渐地,来卫生院生孩子的藏族妇女越来越多,当地孕产妇和婴儿死亡率也越来越低。

圆了入党梦

“解放前上大学,家里没钱是供不起的。我很幸运,1962年考上上海第一医学院,读书期间所有的费用国家都包了,一毕业,就是干部编制。”王万青自豪地说:“我刚到阿万仓卫生院时,每月工资是80.2元,基本上是全乡最高的。”

王万青回忆,解放前,家里日子过得很艰难,父亲在一家工厂做技工,母亲很早就跟地主家庭脱离了关系,偶尔出去打零工补贴家用,家里兄妹4人,基本靠父亲一人挣钱养活。

“要不是解放了,我们兄妹别说上大学,恐怕连中学都读不完。”王万青说,“从小学起,父母亲就教育我,什么时候都不能忘记一点——你是国家培养的,要为国家做贡献。”

王万青小学4年级就戴上了红领巾,个子高、学习好、表现优秀的他还被选为中队旗手,每次升国旗时,都神气地手举国旗,在同学们满是羡慕的目光下,走到旗杆下,在庄严的国歌声中,将国旗升起。日复一日的升旗仪式,也让他坚定了报效祖国的信念。

15岁王万青读高中一年级时,期末考试三门功课都是满分,学习好、思想好、品德好的他光荣加入了共青团。大学期间,王万青积极参加学校社团组织,满怀报国激情向党靠拢。

1968年,王万青毕业前夕,因为母亲家庭出身问题,全家人都受到牵连,王万青也觉得抬不起头来。为了表明对党和国家的忠诚,毕业分配时,他坚决要求到最艰苦的地方工作,经过一再争取,如愿来到甘南藏族自治州玛曲县阿万仓乡卫生院。“我热爱中国共产党,入党是我的理想和目标,始终没有改变过。”参加工作第二年,王万青递交了入党申请书,虽然明知在那个年代,受母亲影响,入党是不可能的,但他依然坚持年年递交入党申请书,年年向党汇报自己的思想,整整坚持了18年。

1980年,王万青开始担任阿万仓乡卫生院副院长,说是副院长实际相当于院长,仅仅因为他不是党员,只能任命为副职。“组织把我信任了,可得好好干!”有了说话做主的权力,王万青干劲更足了。凡是有利于提高医疗服务质量的、凡是方便牧民群众看病的工作都要抓:规范上下班和值班制度,保证卫生院24小时有人值守;规范病历书写,建立门诊病历档案;定期组织开展业务学习,要求每个人结合当地常见病多发病讲个人体会。

就在王万青干得起劲时,有人向县领导写信告状,说自从王万青当了副院长后,阿万仓死的人多了。

听到风声后,王万青担心发生了重大传染病,赶忙从医学角度展开了调查。他统计掌握了全乡当年的死亡人数,逐一分析死亡原因,结果发现,没有重大传染病发生,当年真正病死在卫生院的人很少,一部分是正常死亡,一部分是由于就诊太迟。非正常死亡人群中,婴幼儿占的比例较大。经过科学分析,王万青写了一份调研报告。

很快,县上派来工作组调查此事。王万青拿出这份调研报告,上面提供的死亡人数名单比工作组拿来的还多、还清楚,死因分析、预防措施也一一列了出来。谣言不攻自破。“这事给我提了醒,从那以后,我每年都开展临床病例及死亡原因调查,归纳出4种牧区高发病——感冒、肺炎、腹泻、关节疼,发表了不少论文。”王万青戏言,这也算坏事变好事吧。

阿万仓乡卫生院条件艰苦,王万青工作的20年间,进进出出的工作人员近30人,卫生院最多的时候有七八个人,少的时候只剩下王万青和妻子凯嫪。

后来,又有人告状,说王万青和凯嫪贪污公款,有经济问题。县上先后两次派工作组下来调查,两个财会专业人员清查了卫生院近10年的账目,第一次少了9元,第二次还多出8元。“工作组来查账,我欢迎得很,要不还真说不清了。”王万青说,自从担任院长以来,院里的钱他没有乱花过一分,每次出差,他都舍不得坐卧铺,尽可能找最便宜的车次,买最便宜的硬座,坐船坐的都是五等舱,同舱的都是赶着鸡鸭的农民。有时,下乡打防疫针,凯嫪还向亲戚朋友借马,这些从来都没算过钱。在王万青担任院长的近10年时间里,阿万仓卫生院的财产增加了2万元,还添置了胃电图仪、风力发电机等设备。

廉者自廉,清者自清。1987年7月1日,王万青终于实现了自己的理想,正式加入了中国共产党,那一刻,他欣喜若狂,暗暗发誓:要把一切献给党,贡献生命也在所不惜。 

生活多面手

1968年离开上海时,除了行李卷,王万青还带了一箱书,一部分是教科书,一部分是上海第一医学院出的诊疗手册,还有学校老师的讲义,这些是他最宝贵的财富,伴随他度过了阿万仓草原的一个个不眠之夜。

阿万仓乡距离玛曲县城55公里,当时交通不便,进一趟城得花三四个小时。为了了解外面的世界,王万青订阅了《人民日报》《甘肃日报》《人民画报》《环球画报》等多种报刊。通常,邮递员一周会送一次报刊书信,有时遇上雨雪天气,就没准了。有一年冬天,大雪封山,隔了3个月,邮递员才来,那一次,王万青拉着架子车才把攒了三个月的报刊取回来。

当时,阿万仓还没有通电,晚上看书只能点煤油灯,光线暗不说,油烟还熏人,看一晚上书,第二天起来,鼻孔都是黑的。在阿万仓卫生院,王万青学历最高,知道得最多,工作中遇到了难题,他无处请教,只能在书本中找答案。

在书中,他学会了胎盘剥离术,掌握了麻醉术,熟悉了各项手术操作规程。在学习的过程中,他还不断摸索钻研,因陋就简,自制了不少简单实用的小器械。

有一次,一位牧民视力模糊看不清,王万青想看看有没有眼底病变,但苦于没有设备,无法判断。那几天,没病人时他就跑回宿舍,连琢磨带比划,动手制作了一张视野表,还有几样辅助的小工具,解决了这一难题。

当时,乡卫生院手术室极其简陋,只有一盏煤气灯,每隔半个小时就得充一次气。后来,条件改善了,上面给卫生院配置了发电机,手术室装上了100瓦的电灯泡。发电机没人会用,王万青照着说明书,学会了操作和修理。每次手术前,王万青得先把发电机发动起来,随后,术前高压消毒、麻醉、手术、伤口缝合、术后手术器械消毒打包,这些工作都由他一人完成。

就在这样的条件下,王万青为被牛角顶穿肚子的10岁牧童南美做了肠管切除和吻合术。当时没有什么无影灯,为了看清伤口,卫生院的两位同事打着几把手电筒辅助照明。受此启发,后来,王万青发明了一种简易手术灯,将射灯绑在头上,或夹在各种支架上,如输液架、各种活动臂杆等,手术时既清晰又便捷,可以轻松照到无影灯照不到的部位。

1985年,省卫生厅拨款8000元给卫生院买了一辆手扶拖拉机和摩托车。王万青买来摩托车、手扶拖拉机驾驶修理手册,没几天就学会了驾驶。

有一次,摩托车的齿轮坏了,王万青将摩托车零件一个个拆下来,编上号,摆了一地,对照书本,一点点琢磨修理,竟然修好了。

1987年前后的一天,王万青从安徽合肥买了一台胃电图仪,赶到玛曲县城已是下午了。为了尽快赶回卫生院,他顾不上休息,匆忙开上走前停在县医院的手扶拖拉机,拉着新买的设备和几箱药品上路了。

在诺儿朗山顶,意外发生了。那段路坡很陡,又正赶上修路。爬坡时,拖拉机有点打滑,一路劳累的王万青使出全身力气去掌把。没想到,挂档时,拖拉机突然跳档,档把划破了王万青的手掌,拖拉机翻下了山坡。

翻下山坡的瞬间,王万青在想:手破了不要紧,要是伤了神经就糟了,会影响以后做手术;拖拉机是滑下山坡的,设备有厚厚的包装,损伤应该不会太大,丢了可就损失大了。

好在身体没有受伤,王万青迅速爬起身,简单包扎好伤口,爬上山坡,在路边幸运地拦到了一辆当地藏族干部的车。

得知发生的事情后,这位藏族干部一边派人就地看守翻下山坡的拖拉机,一边亲自把王万青送回卫生院。到了卫生院,王万青赶紧雇了十几个人,赶到事发地,把拖拉机拉了回来。

幸运的是,王万青担心的两件事都没发生,手上只留下了一道伤痕,设备、药品完好无缺,受损的拖拉机王万青自己照着书就修好了。

除了在医学领域创造了不少阿万仓乃至玛曲“第一”外,王万青还为阿万仓草原带来了许多个“第一”。

1969年,第一次回上海探亲,王万青带回一台半导体收音机,阿万仓草原第一次响起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声音,还有第一辆自行车,第一台照相机。同时,修理自行车、收音机,冲洗、放大照片,这些技术也都学会了。

藏乡好女婿

“当时,我决定跟凯嫪成亲时,想到的最大好处就是成为藏族人的女婿,融入当地社会,开展工作会容易些,当地群众会接受我。”王万青坦言,成亲后,藏族人的女婿这一身份,让当地的牧民群众视他为自家人,完完全全接纳了他。“我们结婚那会儿,当地藏族和汉族通婚的还很少,凯嫪的爸爸、妈妈还是蛮开明的。”王万青说,岳父、岳母一家人对他没有任何偏见,认为有个这样能看病、有文化的汉族女婿很光荣。

喜欢就用行动来证明。在王万青回上海禀告父母婚讯的同时,凯嫪全家及亲朋好友们也忙活起来了。一家家拿出最好的牛毛毡子,拼凑起来搭起崭新的帐篷,几十个牛皮口袋装满青稞,被褥、锅灶也一一备齐,就连牛粪都拾掇好了,堆在帐篷外。万事俱备,只欠东风。王万青从上海一回来,一个简单但热闹、温馨的婚礼就开始了。

当年被王万青救活的10岁牧童南美,如今已是36岁的汉子了。王万青还在阿万仓时,他每天都跑到卫生院来看看,他知道,是曼巴救了他的命。每次来,王万青总会嘱咐他吃东西要小心,不能吃得过饱,不要吃辛辣刺激的食品,不要吃太凉的东西。后来,王万青调到玛曲县城工作,南美也娶了媳妇成了家,他的草山距离阿万仓几十公里,每次到乡上都要走几个小时,到县城就更不方便了。每年,南美总要找机会进一次城,看望王万青,每隔一段时间就打电话问候问候。

8月4日,听说因记者采访,王万青夫妇要来阿万仓,早上7时,南美挑了匹快马出发。黄河涨水冲塌了乡上的桥,他只能绕道赶来。一路上马不停蹄,到乡上已经12时许了。看到很久没有见面的王万青夫妇,疲惫的南美高兴得笑了,他们急切地用藏语交谈起来。“曼巴对我很关心,比亲人还亲呢。”通过凯嫪翻译,南美告诉记者,他的爸爸、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,曼巴现在就像他的亲人一样,一两个月不见,都想呢。“在阿万仓,随便走进哪一个帐篷,不认识他的没有。”凯嫪自豪地说,他们两个在阿万仓整整工作了20年,跑遍了每一户牧民家,说起王万青,大家都会竖起大拇指。

家有好妻子

“凯嫪对我是有恩的,没有她,很多工作我都做不了。”谈到妻子,王万青说:“她是我工作上的好帮手,家里也全靠她,我是‘老爷’呢。”

可不是吗,与凯嫪成家之后,王万青衣来伸手饭来张口,家务事从来不用他操心打理,是地地道道的“老爷”呢。

王万青当初看重的并不是这一点。当时,卫生院里由他负责培训的5个赤脚医生中,凯嫪是唯一的女性,也是最勤奋好学的一个。一年多时间的相处,两个人相互都有了好感。王万青的意外受伤令这段感情迅速升温,凯嫪的大胆表白也让王万青开始正视内心的感情。“我们两个都不会说肉麻的话,谁都没向对方说过‘我爱你’,但心里相互都有呢。”王万青坦言,刚来阿万仓时,他并没有想过要留下来,在他心里,早晚还是要回上海的,所以,起初对凯嫪只是有好感,没有更多的想法,也没发现凯嫪对自己有什么不一样。

看到自己受伤后,凯嫪不停地流眼泪时,王万青感动了。“凯嫪帮了大忙呢,在开展计划免疫过程中,更是立了大功。”王万青说,上世纪八十年代,国家开始加强计划免疫工作,在规定的时间内,要为适龄儿童及时接种相关疫苗。

牧区群众居住极为分散,有时跑一天,只能走一两户人家。那段时间,卫生院人手紧张,多数时间只有王万青和凯嫪两人。每天一大早,接诊、安顿好卫生院的病人,两人就出发了。没有摩托车的时候,就骑马或牦牛,孩子没人照看,就一起带上。

一次,因为惦记卫生院收治的几位病人,王万青和凯嫪打完防疫针后,就急急忙忙往回赶。当时,天已经快黑了,下坡时,摩托车撞上一个沙土堆,一下子翻了。王万青摔破了皮,凯嫪腿部受了伤,伤愈之后留下后遗症,到现在走路走不快,爬楼梯腿都疼。 

还有一次,凯嫪一人出诊,下雨天爬山坡滑倒了,她手里抱着药箱不肯撒手,结果摔断了锁骨,回来后,又忙着打针、发药,没有时间好好休息,结果造成锁骨错位。“凯嫪很勇敢,这点我很欣赏。”在下乡出诊、打防疫针的途中,藏獒咬、野狗追,这些在电影里常见的惊险镜头,时时会上演。只要凯嫪在场,王万青就不怕。

一次,夫妻俩骑着摩托车带着孩子下乡去打防疫针,路过一处放牧点,正赶上几户牧民搬家,不少人前来帮忙。摩托车的响声惊动了牧民们养的狗,一群狗狂叫着冲了过来。

王万青有些害怕,凯嫪抽出一根长棍,一边大喊:“不要停,继续往前开!”一边奋力抽打已扑到脚下的狗。

狗群终于被吓退了。事后,连牧民都怕了,说他们简直是在玩命,那阵子,狗咬疯了,他们根本喊不住,摩托车一旦停下或翻倒,一家三口就没命了,大大小小20多只狗呢,其中有一只阿万仓最厉害的藏獒,竟然被凯嫪打掉了牙。“这没有什么,当时,怕也没用。”听到丈夫在夸自己,凯嫪有些不好意思,指着丈夫说,“我没做什么,他更了不起,他工作起来命都不要了。”

凯嫪回忆,1981年2月,王万青到黄河对岸的一片放牧点搞布病普查。刚跨过冰封的黄河到达一处牧民点,他便开始拉肚子,连续一周几乎没吃一口饭,每天早上起来喝点糖水就出发。由于这一片放牧点位于黄河南边,冰化之后人就过不来了,必须赶在冰化之前完成普查任务。王万青咬牙坚持一户户调查、打防疫针。回来时,他已经精疲力竭,人瘦得脱了样,趴在马背上,话都说不出来了。

凯嫪一开始都没认出是王万青,待回过神来,心疼得当场就哭了。那一次,王万青一连躺了几天才渐渐恢复,但还是留下了后遗症。现在,一着凉或吃了凉东西就会拉肚子。

藏族的饮食、生活习惯与汉族有很大差别,何况王万青还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。为了让丈夫吃到新鲜的蔬菜,凯嫪四处“拜师”,学会了种菜,在自家的小院里种上了油白菜、青菜、土豆、洋葱、胡萝卜等,并学会了炒菜。在大米限量供应的年代,凯嫪想办法到处买米,曾经一次从四川买了300斤大米,用牦牛驮回阿万仓。

最让王万青感动的是凯嫪对自己的信任和支持。几次工作组下来调查,凯嫪都坚定地说:“他要是坏人,想做坏事,也不会跑到这个地方来,做出这么大的牺牲。”

每每有人传言,王万青迟早会离开草原,不要她和孩子了,凯嫪都当耳旁风。“我们现在分不开。”王万青则以不离不弃的行动和朴素的表白,回报了凯嫪的这份真情。

故乡在心里

2007年,上海一些大学生听说了王万青的感人事迹,决定沿着他当年的离乡路,到草原探访他,拍摄一部纪录片。临出发时,学生们拨通了王万青的电话,问他要不要带什么东西?“带几份《新民晚报》吧,过期的也行。”王万青脱口而出,提出了这样的要求。

学生们来时,如约给他带来了两大捆上海出的各类报纸,还有不少地道的上海小吃。

小吃分给了孩子们,王万青则快速将这些报纸翻阅了一遍,然后把感兴趣的挑出来,放在一边,准备细细再看。“看到这些报纸,我最高兴。再好吃的东西吃完就完了,如果忘不掉这个味道,想吃的时候又吃不到,反而难过。不像报纸,可以反复看,一遍一遍回味。”

一遍遍回味的,是千山万水之外的故乡,更是对故乡绵绵不绝的眷恋。“上海是生我、养我的故乡,到什么时候都忘不了。”王万青不会忘记,1968年12月26日——那一天他告别故乡,也从此开启了一段不绝的思念。

那一天,想着他过年回不了家,全家人提前吃了一顿年夜饭。临走时,他故作潇洒地挥挥手,不让父母送出家门。走到弄堂尽头,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,看到爸爸、妈妈相互搀扶着,站在窗前,隔着玻璃还在看他呢。

刚到阿万仓那几年,王万青每年都要回上海探亲。一是看望父母,二是进图书馆、书店,看书买书。南京路也是每次必逛的地方,不一定买什么东西,只是看看路两边的商店,感受一下大都市的气息。而每隔一段时间,父母亲也会挑选一些上海的报纸寄给他。

后来,两位老人相继过世,再也没人给王万青寄上海的报纸了。虽然订阅并不麻烦,但他却一直没订,回上海的次数也越来越少。

2009年,王万青回大学母校参加校友会。临走时,他买了一本上海地图册。42年来,每次回上海,看到有新版的地图册,他都忍不住要买一册,这次买的是一本上海市分区地图册,可以找到他儿时的家、小学、中学、大学所在的位置。

回到玛曲后,初秋的一天,翻看这本地图册,他信手在上面题了一首诗:“秋雨淅沥秋风寒,屈指草原四十载,故乡万里忆圆月,地图一册伴残年。”“凯嫪离不开草原,到上海生活,她就像是鸟被关进了笼子,鱼儿离开了水,活不下去的。”说起无数次动摇、无数次想回上海、又无数次作罢的原因,王万青坦言,与凯嫪并肩工作的几十年,也让他越发意识到,为草原人民做点事是他和凯嫪共同的事业基础,离开草原,没有了这个共同基础,爱情、家庭可能都会就此瓦解。

编辑:王裕霞
责任编辑:赵博民、耿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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